《禮儀師の奏鳴曲》奪得奧斯卡最佳外語片,是從1955年日本憑《宮本武藏》獲得該獎後首次,對日本人來說,是一個非常久違了的獎項,中間足足隔了半個世紀。這個獎對他們而言甚有意義:一、1951年黑澤明憑《羅生門》技驚國際,日本電影進入黃金時期,5年間3次在奧斯卡獲獎,但1955年後,雖被提名過11次之多,但都再與此獎無緣。二、有別於以前的得獎片,此片不是古裝片,比較不靠時代特色來取得老外垂青(看看我們中國和香港被提名過的電影便知道:《菊豆》、《大紅燈籠高高掛》、《英雄》和《霸王別姬》),也可以算做一項突破。三、1956年前奧斯卡最佳外語片並無提名,得獎電影是直接由電影學會選出,所以這次是他們首次「競逐」得獎,而且對手很強,法國的《The Class》在康城拿了金棕櫚,以色列的《與魔共舞》(Waltz with Bashir)又拿了金球,能夠擊敗它們獲獎,日人又怎不會喜出望外?導演瀧田洋二郎不算老,五十多歲,是日本資深導演,拍片無數,八十年代已開始冒出頭,但能夠超越前輩山田洋次奪得奧斯卡,可算幸運,不過獎到底是頒給電影而不是導演,也沒話好說,事實上個人也喜歡此片多於山田的《黃昏清兵衛》。
言歸正傳,雖說比較不靠時代特色,但此片中所見的入殮儀式,也是充滿濃濃的日本文化特色,自然比較吸引到美國人的注視,況且它的內容的確能夠超越國界,深深感動人心。如果外語片也能競逐奧斯卡最佳劇本,此片的劇本絕對有資格被提名。無論在劇情的發展或人物的心態,編劇都寫得很有層次,筆觸細膩、感情豐富而克制。一幕又一幕的入棺儀式,一幕又一幕的死別,絕不煽情,過程有哀傷也偶有幽默,悲傷過後,總有一絲溫暖。幾場主要的儀式,看著大悟(本木雅弘)專注地替死者更衣、裝扮,聽著久石讓如泣如訴的音樂,彷彿真的感同身受,令人不禁淚下。
編導對於大悟心路歷程的描寫,非常細緻。由在東京當職業大提琴手至回山形家鄉當納棺師,由被視為高尚的職業突然變成被鄙視的職業,極大的對比強調了主角的困境,也加強了他後來能看破偏見的「大徹大悟」,這可能也是主角名字的寓意。編劇不時利用大悟身邊的事物來表達大悟的處境,例如大悟首次「送行」的並不是人,而是章魚,死去的章魚被他拋回水中,是極為失敗的處理,也預示了大悟接下來的困難。後來大悟又看見逆水而遊的魚,失敗而死去的魚隨水漂流,也是隱喻大悟當時的困境。第一次處理屍體後,大悟看見死雞後便嘔吐大作,但當他第一次明白到這種職業的意義後,他便能在儀式後與社長一同吃死者家屬送的食物。
除了大悟,劇本對其他角色皆有照顧,幾乎每一個角色,包括社長、女職員、浴場老闆娘、浴場的50年老客,甚至只有暗場交代的父親,都有自己的故事,他們都是孤單一人生活,大多透著幾分寂寞。有一場戲講大悟、社長和女職員三人過聖誕,寫得甚好,那時大悟的妻子因為不能接受他的職業而返了娘家,三人俱無伴,在公司互相慶祝,大悟為他們演奏大提琴,普天同慶的日子,他卻選了一首幽怨的樂曲,社長和女職員同是天涯淪落人,又怎不共鳴?接著是一段蒙太奇,交代大悟獨自生活,努力工作,背景音樂悠揚起伏,穿插大悟在田間獨奏的片段,不知不覺間,觀眾亦能體會大悟的心情。
相對於大悟的角色,妻子美香(廣末涼子)這個角色便較為不討好,大悟不願辭職,她便回了娘家,知道有了小孩而回來時,她心裡仍然希望大悟辭職,不過在她親眼看到丈夫的工作終於開始領悟,最後亦能堂堂地告訴別人自己的丈夫是個納棺師,回答了她自己之前向大悟的提問。其實戲中的人物都能在看過儀式後改觀,說明要摒棄偏見不難,視乎人是否願意去理解而已。至於主題,與其說此片是關於死亡,不如說此片是關於尊重:尊重往生者、尊重別人、尊重自己、尊重職業。本片的題材雖觸及死亡,但並不灰暗,最後一場,大悟把石頭轉交給尚未出世的小孩,便有讓新生取代死亡之意,然後畫面曝白,有別於一般電影的淡出,亦是代表未來的光明。